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撞在宿舍玻璃上时,我正对着电脑屏幕赶课程论文。快递柜的短信进来时,我盯着 "东北特产" 四个字愣了三秒 —— 上周和奶奶视频时提了句南方宿舍没有暖气,夜里总冻得手脚冰凉,没想到她竟真的寄了东西来。
拆包裹的过程像在进行一场神秘仪式。透明胶带被美工刀划开的瞬间,一股混合着草木灰与乳酸菌的奇异气味漫出来,下铺的湖南室友探头看了眼,突然 "咦" 了一声:"这豆腐怎么冻得像海绵?"
泡沫箱里躺着三个保温袋。最上面的塑料袋里,冻豆腐块泛着青白色的冰碴,蜂窝状的孔洞里还嵌着细碎的冰晶,摸起来硬邦邦的,像块被冻透的海绵擦。中间的玻璃罐里塞满了深黄色的酸菜,菜帮蜷缩着浸在澄亮的卤汁里,封口处贴着奶奶写的便签:"用秋白菜腌的,没放防腐剂,开封后三天内吃完。" 最底下的保温袋解开时,我听见广东室友倒吸冷气的声音 —— 红白相间的血肠躺在冰袋上,肠衣薄得能看见里面暗红色的馅料,断面处还沾着几粒没搅匀的糯米。
展开剩余76%"这... 这能吃吗?" 江苏室友推了推眼镜,指着血肠的手指微微颤抖。我突然想起去年寒假在奶奶家,她蹲在灶台前翻检酸菜缸的样子。北方农村的酸菜要在霜降后腌,奶奶总说 "霜打过的白菜才甜",她会把白菜一棵棵晾到半干,码进陶缸里撒上粗盐,压上青石砖再注满井水。四十天发酵期里,她每天都要掀开缸盖查看,用木棍戳戳菜帮判断酸度,最后捞出来时,菜叶黄得发亮,带着微酸的清冽气。
冻豆腐是奶奶的独创。她总在腊月天把新鲜豆腐切成方块,摆在室外的铁丝网上冻三天三夜。零下二十度的寒风会把豆腐里的水分逼成细冰碴,解冻后就形成密如蛛网的孔洞。"这样煮起来才吸汤。" 她边说边把冻豆腐扔进酸菜锅里,白汽腾起时,她的白发会粘在鼻尖上。
血肠的处理最费功夫。奶奶总在杀猪这天忙到半夜,新鲜的猪血要加花椒水去腥味,再拌上切碎的猪肠油和糯米,灌进洗干净的猪肠衣里。蒸的时候得用筷子在肠衣上扎些小孔,"不然会爆",她举着筷子教我时,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满脸通红。
"要不... 我们煮一锅试试?" 我把血肠放进冷水里解冻,冻豆腐泡在温水里慢慢舒展,酸菜用清水淘洗三遍,攥干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。宿舍楼下的便利店借不到大铁锅,我们把三个不锈钢饭盒拼在电热炉上,倒上清水烧开时,室友们都围了过来。
酸菜先下锅,黄绿色的菜叶在沸水里翻滚,很快就腾出带着酸香的热气。广东室友小陈捏着鼻子凑过来:"好像酸菜鱼的味道,但更... 清爽?" 冻豆腐浮起来时,蜂窝状的孔洞里不断冒着小泡,我告诉她们这是奶奶特意冻了六天的 "老豆腐","孔大,能吸饱汤汁"。最后处理血肠时,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把肠衣剪开,暗红色的馅料里滚出几粒晶莹的糯米,切的时候要斜着下刀,"这样每片都有皮有馅"。
当血肠片在汤里浮起,肠衣变得半透明时,整个宿舍都被一股奇异的香气填满了 —— 酸菜的酸、豆腐的鲜、血肠的醇厚混在一起,钻进每个人的鼻尖。江苏室友小周先舀了一勺汤,抿了抿嘴唇突然红了眼眶:"我奶奶总说我太瘦,每次回家都要炖鸡汤给我喝..."
小陈夹起一块冻豆腐,咬下去的瞬间 "哇" 了一声,滚烫的汤汁从豆腐孔里溅出来,她边吸气边说:"这豆腐像海绵!吸了汤之后比肉还香!" 血肠是最后被尝的,小陈闭着眼咬下一口,突然捂住嘴跑出宿舍,我们跟出去时,正看见她对着电话哭:"妈,我想家了..."
那天晚上,三个南方姑娘围着拼起来的饭盒,把一锅热气腾腾的酸菜血肠汤喝得干干净净。冻豆腐吸饱了汤汁变得沉甸甸,酸菜的清爽解了血肠的厚重,连汤里的姜片都被小周捡起来吃掉了。窗外的风还在呼啸,但宿舍里却暖得像春天,小陈说她第一次知道,原来北方的冬天,是藏在这些奇奇怪怪的食物里的。
收拾碗筷时,我发现保温袋底部还压着张纸条,是奶奶歪歪扭扭的字:"冻豆腐要泡三次水,酸菜别洗太狠,血肠煮老了会腥。" 突然想起她视频时反复叮嘱:"你们小姑娘家,别总吃外卖,煮点热汤暖身子。"
夜风穿过走廊时,小陈突然说:"明年寒假,我能跟你去东北看看吗?" 月光落在我们沾着油渍的笑脸上,我仿佛看见奶奶站在雪地里,正往铁丝网上摆新切的豆腐,白汽氤氲里,她的皱纹里都盛着暖意。原来有些食物从来都不是 "黑暗料理",它们只是藏着异乡的牵挂,在某个寒冷的夜晚,突然变成最温暖的拥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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